最近和朋友聊天,他提到每天上班都感到一种深深的疲倦,不是身体上熬不住的那种累,而是心里头空落落的,觉得日子一天天过去,自己就像流水线上的一个部件,被推着走,却看不清前方有什么值得奔赴的东西。

他说:“就是浑浑噩噩的,你知道吧?”我看着他,一时间语塞,那些“加油”“挺住”的泛泛安慰,在这样具体而弥漫的困顿面前,显得轻飘又无力。

我没能给出什么立竿见影的答案。

这事过去几天,却一直搁在我心里。恰巧那段时间,我断断续续在读《毛主席选集》,尤其是《实践论》和《矛盾论》这几篇。

原本是带着某种历史或理论的兴趣去读的,但在琢磨朋友那句话时,书里的一些句子和思路,却异常清晰地跳了出来,和我所见的、所感的许多“打工人”的状态——包括我自己偶尔的彷徨——发生了奇妙的碰撞。

我突然觉得,那些诞生于革命年代、旨在分析宏大社会矛盾的思想方法,或许恰恰能为我们今天这种个体内心的、弥漫性的“浑噩感”,找到一些非常实际、甚至称得上“锋利”的指南。

我那位朋友的感受,我相信许多人都不陌生。它既有“工作太累”的诱因,也有更深层的“失联”和“失重”。我们和工作之间,似乎失去了一种鲜活的、有回声的连接。工作变成了一个抽取时间、精力的“黑箱”,我们投入很多,但反馈回来的,常常只有薪资和疲惫,唯独缺少那种“我正在创造着什么”、“我与之有所联系”的坚实感觉。

毛主席在《实践论》里讲:“人的正确思想,只能从社会实践中来。”反过来理解,如果我们感到迷茫、空洞,那往往意味着我们与自身“实践”的关系出了状况——我们或许是在“实践”,但却未能从中获得滋养性的“认识”,反而在重复中感到主体性的消磨。我们被动地陷入流程,像他描述的,成了“流水线上的部件”,停止了主动的观察、思考和连接。

所以,破局的第一步,或许可以借鉴书中那种“调查研究”的精神,不过这次调查的对象,是我们自己身处的这个“职场生态系统”以及我们在其中的真实感受。

不要再去笼统地说“我好累”“没意思”,而是像解一道题一样,问一问自己——压得我喘不过气的主要是工作量,还是工作的无规律性?是复杂的人际和沟通成本,还是工作内容本身与我技能、兴趣的错位?是我完全看不到这份工作的价值,还是其实有价值,但我被繁琐的过程遮蔽了视线?

这个自我“诊断”的过程,本身就是一种积极的行动,它把模糊的情绪焦虑,转化为可以审视的具体问题。

就像医生治病,总得先弄清楚病灶大概在哪儿。

可仅仅看清问题还不够,因为被动看清有时反而加深无力感。

关键的是重新主动地“进入”实践,在行动中重新建立意义感。听起来似乎有点抽象?其实很具体。毛主席的哲学非常强调“实践”的改造性力量,意义不是凭空想出来的,而是在“做”的过程中生长出来的。

哪怕你觉得自己做的是最重复、最螺丝钉的工作,也可以尝试一个思维练习——我经手的这件事,下一个环节是谁?最终可能影响到谁?服务了谁?

一个设计师画好一张图,它可能会成为产品的一部分,被成千上万人使用;一个客服解决一个投诉,他维护的不仅是一个用户对公司的信任,也在某种程度上维护着商业环境的某种底线;甚至就是一份报告数据核对准确,它可能让团队的决策少走弯路。

当你主动去追溯和想象自己劳动成果的“涟漪效应”,去发现它如何嵌入一个更大的社会协作网络时,你就不再是一个孤立的“部件”,而成了一个有意识、有贡献的“节点”。

很多人提倡“向前看”,这个“前”,对今天的我们而言,可以理解为事情发展的方向、服务对象的需求、社会运行的脉络。把自己的工作放进去看,那种“与我无关”的疏离感,或许就能减轻几分。

意义感往往就隐藏在这种“连接感”之中。

当然,现实通常是复杂的,各种问题缠在一起,让人不知从何下手。

首要的功夫,是学会区分“内部矛盾”和“外部矛盾”。

外部矛盾,指的是那些不依赖于我们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环境因素,比如不合理的公司制度、形式主义泛滥的文化、或是整个行业的周期性困境。承认它们的存在,不把所有压力都归咎于自己“不行”,这本身就能缓解很多焦虑。

同时,我们可以把更多精力聚焦于“内部矛盾”,即那些我们通过自身努力可以改善的方面,例如我的技能是不是该更新了?我的时间管理方法能否优化?我是否总用消极的思维预设人际关系?毛主席讲“外因是变化的条件,内因是变化的根据”,把自身这个“根据”做强,往往是应对一切外部变化的起点,它告诉我们两件事:

第一,要清醒、实事求是地承认外部环境的制约,不必把所有的压力都归咎于自己“不够强大”或“心态不好”,这能避免不必要的自我攻击;而且,可以积极了解并在合法合规的范围内,尝试去改善环境,比如通过正式的渠道提出合理化建议,依法维护自身休息休假的权利,或推动建立更友善的团队氛围。

第二,也是更关键的一点,必须把主要的精力和智慧,聚焦于“内因”这个“变化的根据”上。因为外部环境的改变往往需要时间和集体合力,而个人能力的提升、心态的调整、规划的清晰,是相对更可控、更能立竿见影带来改变的方向。

专注于提升自己的专业技能,拓展认知边界,明确未来一两年的成长目标,练习以更积极建设性的方式应对压力——集中力量解决主要矛盾,其他问题常会随之松动。

所谓主要矛盾,就是那个当下让你最感无力、最核心的痛点。

它可能因人而异,因时而异。对有些人来说,主要矛盾是“工作时间严重侵占了个人生活空间”,导致身心无法得到有效恢复,那么解决问题的核心方向,就是不惜一切代价(当然是在合法合理范围内)去捍卫和重建工作与生活的边界,哪怕这意味着需要与上级进行艰难但必要的沟通,或者重新评估工作的优先级。

对另一些人而言,主要矛盾是“劳动付出与内心价值感无法共鸣”,觉得工作纯粹是谋生手段,毫无成就感和意义,那么努力的方向就应该转向如何在现有岗位上“创造意义”,比如,能否将手头工作做得更精深,成为某个小领域的“专家”?能否更主动地帮助同事,营造互助的团队氛围?能否思考你的工作流程,如何优化能更好地服务最终用户?

有时,这也可能需要联合有相似感受的同事,一起探讨如何向上反馈,改善团队的评价和激励体系——集中力量解决主要矛盾,其他问题常会随之松动。

找到了主要矛盾,接下来就是如何解决它,在这个过程中,我们尤其需要理解“斗争”的哲学应用。

它不是指人际冲突上要做的斗争,而是指不回避问题、主动促成矛盾向好的方向转化的能动性,其精髓在于积极、理性、有策略地促成矛盾的转化。

对于职场中明显不公的现象,比如不合规的待遇或侵犯权益的行为,这种“斗争”意味着要依循法律和公司规章制度,有准备、有依据、有分寸地去沟通、协商乃至申诉,这是公民和劳动者正当的权利,也是推动环境向更公平方向变化的必要努力。

而对于我们自身存在的局限性,如知识短板、沟通障碍或消极心态,这种“斗争”则是一场内向的、持续的自我革命:通过制定学习计划并严格执行来克服“本领恐慌”;通过真诚的反思甚至寻求反馈,来发现并改进自己思维或行为上的盲区;通过有意识的练习,来培养更坚韧乐观的心理素质。

逃避矛盾,假装问题不存在,只会让负面情绪不断淤积,让浑噩感愈加沉重;只有直面它,分析它,然后坚定地采取行动去处理它,才能打破僵局,把压迫性的矛盾,转化为推动自我成长和环境改善的契机。

最后,也许是最能给我们心底注入力量的一点,是重新思考我们劳动的根本属性。有时候,我们独自面对庞大的系统性压力时,那种“蚍蜉撼树”的渺小感极易滋生。这正是毛泽东同志始终强调的“为人民服务”的集体主义视角,能给予我们巨大精神支撑的原因。将个人的奋斗与更广大的集体事业相连接,能从根本上重塑我们对劳动意义的感知。

你的工作,无论看起来多么普通,本质上都是在参与社会的大协作,都是在以某种方式服务着其他人。一个程序员写的代码,维系着某个应用的运行;一个快递员风雨无阻的奔波,传递着人们所需之物;一个会计仔细核对账目,保障着经济活动的可信基础。

这种视角,能将劳动从一种可能被异化的“谋生手段”,部分地还原为一种“参与社会共建”的“主人翁”实践。一旦建立起这种连接,即使岗位平凡,你也能从中获得一种深厚的踏实感和尊严感。

还有一个重要抉择,那就是千万别把自己活成孤岛。

毛主席思想中极其重视“群众的力量”。

感到无力时,试着去和信任的同事交流,你会发现你并不孤独;去参与专业的社群,从同行那里获得支持和启发;从他人的经验和智慧中汲取养分,在集体中寻找共鸣和智慧,了解更广阔的行业图景和可能性。

知道“我不是一个人”,知道自己属于一个正在努力、正在前进的劳动者群体,这种归属感本身就能提供强大的心理能量和解决问题的实际资源。个人的力量或许微小,但无数微小力量通过团结凝聚成的合力,则足以推动改变的发生。

所以,回到我那个朋友的问题,也是我们很多人都会遇到的问题。

浑噩感,与其说是一种需要被立刻消除的负面状态,不如说它是一个重要的信号,提醒我们与自身实践的关系可能需要调整了。

它呼唤的不是更拼命地盲目转动,而是暂停一下,运用“实事求是”的精神分析处境,运用“矛盾分析”的方法抓住关键,最终依靠“实践第一”的勇气,在行动中去重新创造连接、创造意义。

道路的曲折是常态的,但前途是光明的,需要我们用耐心、勇气和理性去认识,投入热情去实践,并在集体中寻找共鸣与支持,它能让我们在低谷时依然保持前行的希望和韧性。

作者 | 东叔

审校 | 童任

配图/封面来源 | 腾讯新闻图库/视觉中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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